一位退休教师的呼吁:我们的语文教育出了大问题

语文本无大小,语文就是语文。语文就是人与世界、人与人的对话。语文教育的本原就应该是教师和学生一起体验和讨论,“从童年到少年,青年的生命成长过程中遇到的各种精神命题,帮助他们认识自己和自己赖以生存的世界”(钱理群语)

作者 | 谷雨天(退休中学教师)

来源 | 思想潮

这一两年来,经常听到“大语文”的提法,一直不太当回事。因为,经验告诉我,咱们的专家们很厉害,能“隔三差五”地弄出些新概念、新提法、新主张和新突破,更能在一片对语文教育的质疑声、批评声、甚至“声讨”声中自我陶醉于各式各样的创新花样,“大语文”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近来,去了一些学校听课,随堂的、比赛的、同课异构的,招牌都是“大语文”;听了几位专家关于大语文的介绍、讲座,同时还有“大语文”课堂教学的展示,就又有了“不过如此”的感觉。

按照专家们的解释:大语文是“新型”的、带有“突破性”的语文教育。其主要特点是:把传授语文知识同发展语文能力、发展智力素质和非智力素质有机结合起来,把读、写、听、说四个方面的训练有机结合起来,使学生接受全面的、整体的、强有力的培养和训练。

这在我看来并无新意,更谈不上突破和创新。这不过是让语文教育回归本位而已。突破总得有被突破的对象,这个被突破的对象如果是指围绕应试的工具性语文教育的话,那只是突围,是几十年与语文教育的本质渐行渐远之后的企图回归。在我看来,语文教育无大小,只有好的和不好的语文教育之分。

牵动民族神经的语文教育

曾子曰:“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论语12.24)。意思是说:君子通过学问、文章来聚会朋友,通过朋友来帮助仁德的成长(参见李泽厚《论语今读》)这里的“语文教育“重在建立健全人格和认识、处理与他人关系,远超出识文断字的语文工具作用。看来古人一开始的语文教育就不是局限于识文断字的。

语文教育从来都能牵动中华民族的神经。在西学东渐之前,中国的教育如果非要从学科角度看的话,除了语文(那时还不叫“语文”)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可以叫做学科的东西。重视语文教育并非只有语文教育从业者。

其实,民族的生存伊始就离不开语文。从孔丘开始的教育就是那时代的“大语文”教育。就内容看,礼、义、仁、智、信,六艺,经、史、子、集,诗、词、赋似乎就已经是古代(直到)近代教育的全部内容。

对于一个有着悠久文明且从未中断过的农耕文明史的国度来说,这些足够她走完三千多年的文明历程了,其中“语”和“文”占据着核心地位。从家到国(我们似乎从未有过个人的位置),从礼到法,修身、齐家、治国、到平天下,都把“语”和“文”“大”到了极致。

语文教育的水平决定着百姓(那时没有国民这个概念)的文化水平,也决定着家、国的文化水平。从这个意义上说,牵动民族神经的语文教育从来就都是“大语文教育”。

以上所论,只是借用“语文”这个概念而已,并非指今天的语文,尽管它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以说,自古以来,中国从来不曾有过对语文教育的不重视,直到今天用试卷分数来评价语文学习优劣,其重视都一以贯之。如今语文学科的分数值不仅早已高达150分,而且已有多地高考分值定位180分了,听说不久会达到200分。

识文断字、沟通交流、讨价还价、歌功颂德、质疑批判、抒情表达、揭人长短、恶语中伤、计划总结,语文无处不在。真所谓:时时有语文,事事离不开语文。没有语文就没有社会,就没有民族和国家的生存和发展。

只是,语文能力、语文素养除了在考试上高分纷呈外,国人的语文素养却普遍偏低,其中当然也包括相当多的语文考试高分获得者。

语文本无“大”与“小”、只有好与不好

尽管热热闹闹的“大语文”运动(恕我有意使用“运动”这个词),被冠以“语文革命”、“语文教育改革的里程碑”,但在我看来,不仅言过其实,甚至有些无聊。

纵观百年语文教育史,真正算得上优秀的语文教师,其语文教育从来都是“大”语文,反之就是“小”语文。犯不着弄一帮专家专门搞“创新”的“大”语文教育。

前几日,再次翻阅语文教师严凌君先生编撰的语文《青春读书课》,对照当下语文教育的表面的热闹与实质的贫瘠,颇有感慨。自2012年读到严凌君先生为中学生编写的《青春读书课》后,我就知道好的语文教育是怎样的了。让我们听听他怎么说:

“文学源于对世界的惊讶。如同人的一生由一连串的疑问构成。文学就是人类对世界的持续的好奇。”

这是严凌君在他《青春读书课》里说的话。但是看看我们大量的语文课堂,在威权语境的浸漫和教育的急功近利压迫中,常常会迷失语文教育的初衷。 再好的篇章、诗句都会被撕碎扯烂成一堆堆的词语碎片!一堆堆的知识点和考点,就像深怕学生爱上语文似的。要不是那150分或者180分如紧箍咒一般套牢的话,恐怕许多学子会弃语文而去。在一堂堂语文课里,我们似乎早已无法让学生们体验认识到:

“每个人的阅读和写作,都是为了获取自由,由读书与书写的自由获得心灵的自由,由心灵的自由引发生存的自由。”

我认为:这些就是语文的生命所在,这就是语文内核里的那个“大”。

只可惜,现实的普遍的语文教育却被急功近利的枷锁牢牢控制了语文教育的内核生命。

语文本无大小,语文就是语文。语文就是人与世界,人与人的对话。语文教育的本原就应该是教师和学生一起体验和讨论,“从童年到少年,青年的生命成长过程中遇到的各种精神命题,帮助他们认识自己和自己赖以生存的世界”(钱理群语)。

在荆棘中艰难跋涉的语文教育

语文教育“功德无量”,语文教育问题多多。语文教育被捧得最高,也摔得最疼。在荆棘丛生的道路上艰难跋涉几乎成了语文教育的“宿命”。用“命运多舛”来形容它一点也不为过。

我曾听见一位四十岁出头的某区宣传部长面对一大群教育局长科长校长主任们谈学校管理和课堂教学时,声色俱厉地告诫说:“不够,同志们不够啊。力度不够。我认为,教育改革必须要刺刀见红,动真格的!”听讲的下属局长科长校长主任们先是面面相觑,随即报以热烈的掌声。

听他用“刺刀见红”这样的词句谈教育改革,让我脊背感觉到一股寒气。在谈到教师培训时,这位部长用了许多与军事、战争相关的词语,如:“队伍”、“打赢提升教师队伍水平攻坚战”,“牢牢占领课堂这个阵地”,“夺取创新制高点”等等等等。我觉得好奇,悄声问旁边了解这位部长的人:“他以前当过兵吗?”得到的答案是“没有。”

这让我费解。我想,这位部长在中国语文教育遭受最严重损害的文革十年时还处在幼年时代,为什么他的语言居然充满了火药味文革味道呢?按他的年龄算,应该与当年的红卫兵扯不上干系,怎么学会的呢?受谁的影响呢?和他学生时代的语文老师有关系吗?不得而知。作为一个领路导向的领导,这种语文的实际应用示范作用让人疑虑重重。

我们的汉语以及汉语教育从五四运动到延安,再到共和国成立,继续往下数便是历次政治运动,在这个过程中,语文不断被“丰富”,更不断遭受伤害。直到现在,丰富与伤害依然在继续着。只不过丰富者和加害者又增加了新同伙: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也许还有别的。

冲破“大”“小”的藩篱,回归语文教育的本质

如此看来,今天的语文教育能否坚守住语文的本原,能否突破“小“的桎梏,能否拥有”大“的内涵、大的格局,很关键的便是我们是否拥有一大批具有较高文化素养、精神素质、思想力量、文化力量以及主动精神的语文教师。

还是那句话:语文无大小,只有好与不好。语文就是语文。

可以不要创新标签,但一定要追求好的语文教育。

“有什么样的教师,就有什么样的教育。”

有什么样的语文教师,就有什么样的语文教育。过去是这样,现在依然是这样,将来一定还是这样。

话题:
No Tag